第十三章 無關(guān)之地（第1頁）

云霧山腳下的小鎮(zhèn)確實安靜。雨季剛過，空氣里有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氣味。旅館是舊式木造建筑，房間的窗戶對著後山的竹林。

胡蝶入住時是下午。前臺是個年輕nv孩，熱情地介紹附近的景點：溫泉、古寺、步道。胡蝶微笑聽著，點頭，但一個字也沒記住。

房間在二樓盡頭，很乾凈，榻榻米地板，紙拉門外是個小yan臺。她放下行李，打開窗戶。風(fēng)吹進(jìn)來，帶著竹葉的沙沙

聲。遠(yuǎn)處有溪流聲，隱隱約約。

她換上那條舊裙子。棉布已經(jīng)洗得很軟，顏se褪成淡淡的藍(lán)，像遠(yuǎn)山的霧。裙子有點緊了——生過孩子後，她的身材有了細(xì)微的變化。但她還是穿上了，因為這是「胡蝶」的衣服，不是「楊太太」的。

晚餐是旅館送來的定食：烤魚、漬物、味噌湯、白飯。她慢慢吃著，味同嚼蠟。電視開著，播放著全國新聞：某地豐收，某工程竣工，領(lǐng)袖視察。一切欣欣向榮，一切井然有序。

飯後，她洗了澡，穿上乾凈的睡衣。然後坐在小書桌前，拿出信紙和筆。

該寫什麼呢？

給楊錚？沒有話說。

給父母？他們在哪里？還活著嗎？

給阿哲？她最對不起的人，但她連他在哪都不知道。

最後，她只寫了一行字，給楊羚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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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羚羚，愿你永遠(yuǎn)輕盈。媽媽。」

其他的，都留在沉默里吧。語言太輕，承載不起她一生的重。

她把信紙折好，放進(jìn)信封，沒有封口，就放在枕頭邊。

藥瓶拿出來了。她倒了一杯水，看著窗外的夜se。鎮(zhèn)上的燈火零星亮著，偶爾有狗吠聲傳來。這是個與她毫無關(guān)系的地方，沒有人認(rèn)識她，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，也沒有人會在意她的消失。這正是她選擇這里的原因——她的罪太沉重，不該玷w任何與她有連結(jié)的土地。

她開始服藥。一片，用溫水送下。再一片。動作從容，像在進(jìn)行某種儀式。

記憶開始浮現(xiàn)，碎片式的：

父親教她寫毛筆字，握著她的手說「這一撇要帶勁」；

母親在廚房哼歌，爐子上燉著紅豆湯；

阿哲小時候跌倒了，她跑過去扶他，他哭著說「姐，痛」；

第七營的早晨，哨聲刺耳；

會客室里的血腥味；

楊錚遞來大衣時，那短暫的溫暖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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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羚第一次笑出聲；

nv兒的小手抓住她手指的觸感……

藥效漸漸上來。視線開始模糊，四肢沉重。她勉強走到床邊，躺下，拉上被子。

最後的意識里，她看見一只蝴蝶——不是真的，是幻覺。一只藍(lán)se的蝴蝶，從窗口飛進(jìn)來，在房間里盤旋了一圈，然後又飛出去，消失在夜se里。

她想起自己的名字。

胡蝶。

終究沒有飛過那片海。

呼x1漸漸緩慢，停止。

窗外，竹林依舊沙沙作響。溪流依舊潺潺。世界依舊運轉(zhuǎn)。

第十三章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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