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第七營的灰度（第1頁）

父親沒有在三天後回來。一個月後的傍晚，那四個人又來了。這次的理由更簡單：「家屬需要接受思想更新，以利社會融合。」

所謂的「再教育營」在島嶼最北端，一個地圖上沒有標注的地方。他們被塞進密閉的貨車廂，在黑暗中搖晃了不知道多久。下車時，胡蝶第一眼看見的是鐵絲網(wǎng)——不是一層，是好幾層，綿延到視野盡頭，頂端纏繞著鋒利的螺旋刺。

第七營沒有se彩。一切都是灰的：灰se的營房，灰se的制服，連天空都被遠處工廠的煙囪染成一種臟兮兮的灰白。時間在這里被重新切割：清晨五點半哨響，六點集合唱頌詞，六點半早餐稀粥配半塊雜糧饅頭，七點開始勞作。

胡蝶被分到縫紉工坊，日復(fù)一日地縫制軍用帳篷。帆布料又厚又y，針尖常常扎破手指，血珠滲進灰綠se的布料里，很快就看不見了。監(jiān)工的nv管理員會在她停頓時敲敲桌子，不說什麼，只是敲，那叩叩聲b呵斥更讓人心悸。

阿哲在少年營區(qū)，十二歲以上的男x家屬都在那里。他們每周有一次十分鐘的「親屬會面」，隔著一張長桌，兩側(cè)各有一名持槍衛(wèi)兵。

第一次見面，阿哲的臉上多了塊瘀青。

「摔的。」他搶先說，眼神閃躲。

胡蝶沒追問，只是趁衛(wèi)兵轉(zhuǎn)頭瞬間，把藏在袖口的半塊饅頭推過去。那是她從早餐里省下來的，在口袋里捂了一天，已經(jīng)又冷又y。

阿哲迅速抓起，塞進嘴里，咀嚼的動作大得夸張，像在表演「我很好」。

後來他偷偷告訴她，少年營晚上有「討論會」，如果有人回答問題不夠迅速，或者答案不夠「正確」，就會被帶去「個別輔導(dǎo)」。他臉上的傷，就是「輔導(dǎo)」的結(jié)果。

「姐，」有一次會面快結(jié)束時，阿哲突然壓低聲音，語速很快：「營區(qū)東邊鐵絲網(wǎng)有個地方，底下的土是松的，可能以前有人——」

「阿哲！」胡蝶尖聲打斷他。

衛(wèi)兵轉(zhuǎn)過頭來。

她擠出笑容，聲音發(fā)顫：「我是說……天冷了，你要多穿點?！?/p>

阿哲愣愣地看著她，眼底那點微弱的光，一點點熄滅了。他點了點頭，又變回那個順從的、沉默的少年。

那一刻，胡蝶b任何時候都恨自己。她親手掐滅了弟弟眼里最後一點生機，為了讓他「安全」。而她甚至不確定，這種安全是否真的存在。

第二章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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